On Solitude: You Took My Hand So We Can Be Run Over By Time

Shang-Chin Kao
Dec 31, 2023
台東大坡池 | Photo credit: Chin

我必須不斷拜訪過往,撿起過去的每一個自己,拍掉灰塵說:「妳一點也沒有不好,跟我一起生活吧。」

年末我摸了三個人。我說,告訴我妳想要怎麼被觸摸。

我想要創造一個安全的時間與空間給觸覺。我不知道無條件的愛是否真正存在,但是當我在觸摸的時候,我期許給予無條件的愛,輕輕柔柔地。結束後她躺著流淚,她說只有她的父母會如此觸摸她。被觸摸這件事情,總是帶起許多記憶,那些說不出口的記憶。

2002 年,住在對街的鄰居叔叔喜歡一見面就親吻我的臉頰,我會躲在他們家的電視後面用袖子把他的口水擦掉。

2005 年,我媽給我一巴掌。

2013 年,初吻;我喜歡對方。

2020 年,陌生男子在夜店從身後抓了我的右胸部。

2023 年,我在他的懷裡流淚,當他擁抱我很久很久的時候。

「還是得繼續創作吧。」

年末我來到西班牙南部的塞維利亞躲避冬天。

海德堡的濕冷與五十道灰色陰影令人相當抑鬱。連續兩個在德國的冬天,我都萌生舉家搬回台灣的念頭;不是短暫地搬回去,而是「我不想再這麼努力」地永久搬回去。我用佛朗明哥填滿日子,深怕一停下來休息便會分崩離析、一蹶不振。一天兩小時的佛朗明哥舞課程,直到第五天晚上在塞維利亞的街上大聲嚷嚷我腳好痠,比走 GR20 還疲倦。

今年春天的時候回了台灣一趟,將近一年半的時間沒有回家。

我左顧右盼回台灣以及留在德國的打算,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走。2023 年,我從舞蹈治療碩士的第一年來到第二年,心理距離走到了離家非常遠的地方,地理距離亦是。八月底前往美東的精神病院實習舞蹈治療七週,結束後心神不定,因為未來並沒有因為這份經驗更加清晰,反而掏出了更多對於治療、存在、生命本質的問題。爸、媽,我去了一個離你們好遠好遠的地方。今年的年度回顧難以直接坐下來書寫,因為這是充滿移動與變動的一年。這種時候,細數做了哪些事情早已是枝微末節、不著邊際;是否願意坐下來正視並且梳理事件底下的改變才是更加急迫的事情。一條線頭,開始冒出,纏繞在手指上,輕輕柔柔地開始梳理。

回顧過往一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,我總覺得我背叛了現在。過去已經是過去,無法改變。我們只有現在,只有未來。

上一年為自己列下的新年關注有:溫柔地努力、做個孩子幫自己安排遊戲(play)的時間、找到真愛諮商師並持續接受心理治療。

從今年四月開始,我開始定期線上會見我的諮商師。台北—海德堡,六個夏天的時差,七個冬天的時差。今年從諮商師身上獲得很多對自己的新發現,如獲至寶,就連下一年的關注,也與諮商師一起討論、列出,我笑稱像是一個小組報告。

我最先開始處理與原生家庭的關係以及影響。此課題不斷在諮商過程當中以不同形式出現、討論、梳理,其中幾項重要的影響包含:獨立自主、認為自己只能依靠自己、除了自己沒有人會幫助我、不容易相信他人等等。連動影響到成人的課題為:必須刻意練習依靠、練習提出要求、記得我是可以放鬆並且感到被愛的。當環境惡劣的時候,例如當身邊沒有強健的支持系統時,我會回到生存本能,認為只有自己可以照顧自己,忘記向外求助。另一項重點還有自我照顧 (self-care) 並不僅是基本生活打理,自我照顧包含上述的感到自在放鬆、感到被愛、感到可以去信任他人。也唯有這些特質,才得抵讓一個個體感到安全,進而去遊戲、去玩(play)。

所謂溫柔地努力並沒有真正切中要點,經過討論後,我認為努力後的留白才是缺乏的東西。我享受全心全意努力的過程,但往往在一個事件結束之後馬上跳進下一個事件,沒有留給自己時間沉澱;所謂的留白與沉澱並不是休息,螢幕上的他煞有其事地提醒我。

就這樣,下一年的年度關注有:

  • 記得感到被愛的自在;
  • 創造喜歡的關係合作,因為每一段關係都是一種雙向合作;
  • 努力之後允許自己留白,留白並不是休息。

每一項都與彼此緊緊相扣,影響個體運作。一個健康的個體是得以在獨立與依靠他人之間取得良好的平衡。就這樣,舞蹈治療的第二年,總回到一些很嚴肅的話題。

在塞維利亞的一整週,我們討論創作想法,最後決定採用我近幾年關注的書寫主軸之一:孤寂。由我寫下了五年前提出的問題作為創作提問:如果孤寂是一種共通語言,你與我之間是否也沒有了界線?

聖誕節那天,我們在塞維利亞著名的西班牙廣場拍攝移動創作。我選擇在地上沿著影子匍匐移動。走在影子上,走在時間上,因為我需要離開,我需要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。

我才能回來愛你;我才能回來愛我。

孤寂的反面是愛。每一次的往回看,都是一個讓自己更有能力去愛的機會。

下一年,我需要走上更多路,我需要觸摸更多人,我需要願意去問困難的問題;關於治療、存在、生命本質。

關於愛,關於孤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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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ang-Chin Kao

I was first dancing, then traveling, and then writing. Currently studying dance movement therapy in Heidelberg, Germany.